火车,小偷,铁勾拳
曲良铁扶着他娘到坡跟下的一块麦田里锄草。这是一块两亩五分大小的地块,形状像铺展在地上的一条巨大的牛舌头。地里的麦苗儿葱绿葱绿的,长势很好,能苫住人的脚脖子了。母子俩一边愉快的在地里锄草,一边闲话些家事。说到如今国家的政策好,是发家致富的好时机时,曲良铁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他娘说:我的一位项城的老同学这两年养猪,听说发了。前两天他还捎信来,说让我闲了到他那里去玩。我不如到他那里去看看,学习学习人家,咱也养猪算了。娘,您老人家看,咱这里山清水秀的,养猪是个好地方。
老太太听儿子这样说,直起腰,眯眼向周围看了一遍。
离麦田不远处是一道清浅的小溪,在太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波,曲曲弯弯地流向北去。小溪两边的沙石滩里,种满了杨、柳、桃、杏等类的树木。一阵暖风吹过,夹带着麦苗树木的香气,送过几声婉转的鸟鸣声。远处青山隐隐,一方一方的油菜花夹杂在绿色的山坳间,鲜黄耀眼,一片清新美丽的田园风景,看着令人心里不由地愉悦甘美起来。
这样的村居美景使曲良铁衰老的娘心醉,老太太微闭了一下眼睛,想了一想就点点头说:不错,猪和人一样,在好景致里生活,肯定也长的快,不生病。看就看看去吧!只是养猪也需要一笔钱呐!
钱?娘,不怕!我们手里平日里省吃俭用,也积攒了几千块,去我同学那里,让他计划计划,不够了可以向他借嘛!娘,您老人家知道,我俩关系好得很呀!
老太太看着儿子一张通红的挂着汗珠子的脸,点点头又摇摇头,嘴里咕哝着:唉,钱呐!向人告借就是件难事了。也许——
娘,您放心好了,我那同学,肯定会帮助我的!
第二天曲良铁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出门坐车去找他同学去了。同学住家的项城离梁家山有五百多里路远,他骑自行车出村到公路边坐公共汽车,在一处叫冰草湾的小火车站下了汽车又坐上了一趟短程慢车,在项城火车站下车,出站到同学家。
和同学见面,参观同学的养猪场。同学热心给他谋划,并借给他六千块钱······曲良铁花了三天时间,在同学处过的很愉快,一切都按他设想的那样进行着。
第四天早晨,同学送曲良铁到项城火车站,看他上了火车,就挥手作别走了。
曲良铁上车往车厢里走,他的行为立刻引起了两个小偷的注意。
这两个小偷穿着打扮都很时髦。一小偷上穿花格衬衫,下着灰色筒裤,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软垂晃荡的青色上衣。秀气的小白脸上一副钢架眼镜。显得文质彬彬,雅美含蓄。另一小偷上着淡黄T恤衫,下穿天蓝色牛仔裤,尖圆脸上有几簇鲜艳的青春痘。手臂上同样搭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显得干练文静,礼貌聪明。站在车厢过道上亲热谈笑,很像是两位回家的大学生。他们看到上车来的曲良铁,留着染着点土灰的小平头,黑红的长圆脸上一双不大而善良的眼睛。充沛的精力似乎从健壮的显得有些笨拙的身体里,从蔽体的白色衬衫的领口,以及根根直竖着短发的头顶上丝丝缕缕飘升出来。立刻断定他的身份是出门办事的农民。再看他上身的衬衣口袋,鼓鼓地凸出一块长方体来。有戏!他们对看一眼,会心地笑了,土包子送钱来了。
曲良铁在车厢过道里走,想寻找一个空座位。距离三四米的地方,两个小偷分开了,各在过道两边的座椅侧边斜靠着身子,制造了一种非要通过两人夹缝不可的场景。曲良铁不在意地通过这人肉夹缝时,右边的尖圆脸小偷潇洒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在盒底嘣地一弹,一支过滤嘴香烟从烟盒里弹出,他伸嘴一含,叼住了烟屁股,用半边嘴唇跟曲良铁说话:师傅,借个火!
同时,左边的眼镜小偷抬起了搭着衣服的左臂,在衣服的掩护下,右手食指、中指呈剪刀状急急向曲良铁衬衣口袋插去······曲良铁歪头看了一眼同他说话的尖圆脸,左手一抬,拿出了一盒火柴,对他说:正好,我的烟完了,就借支烟吧!尖圆脸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给曲良铁。曲良铁划着一根火柴,两人低头点烟。接着曲良铁侧身通过人肉夹缝,向一个空座位走去。
尖圆脸急看一眼同伴,看他脸上一副吃惊的神态,以为他已得手,夹到了一笔大钱。急忙拉他离开原地,蹿行几节车厢,进入一间厕所内。插好门转身对眼镜说:快拿出来看看!这时他才看到,他的眼镜同伴一脸沮丧,对他说:看什么呀?唉,真是见鬼了!
怎么······尖圆脸一脸疑惑。
唉,今天日怪了!我抬手取东西的时候,指头好像摸到了一个又滑又软的皮球。向口袋里插去时,胳膊肘忽然酸麻起来,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手从他口袋边上滑下来了。只感觉他口袋里的一沓钞票很厚,肯定货不少!保守些估计,也有五个杆儿的数。那可是一条小黄鱼呀
嘿!你他妈的!是不是因为一条小黄鱼要得手了,心里一激动,不小心被座椅背角碰到麻筋上了?嗯?
没有,没有······真是日了怪了!不过,你说的叫椅子背角碰了麻筋,好像有这么回事。走!咱们再去看看,绝不能让游来的小黄鱼溜了!
走!两个小偷又勾肩搭背地慢慢走过几节车厢,又向曲良铁的座位走来。
这时,曲良铁已坐在靠窗的绿色座椅上,在面前小茶几上放上了自己带来的两个盛着食品的白色塑料袋:三条卤猪口条,两片芝麻烧饼。都是那位同学在家里为他准备的路上吃食。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年青妇女,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旁边无人,这列慢车不太挤,有一些座位空着。
两个偷儿慢慢踅摸到曲良铁坐的椅子边,假装随意地停在过道里。两双贼眼向曲良铁窥探。火车鸣了一声汽笛,缓缓开动了。
曲良铁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靠着座椅高背闭了一下眼睛,左右偎了偎肩背,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他看到对面的小女孩眼馋地盯着塑料袋里的卤猪口条,脸上露出微笑,于是解开袋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切了一片卤猪口条递到小女孩面前说:来!小朋友,尝一尝!小女孩看看妈妈,妈妈点点头,说还不谢谢叔叔。小女孩甜甜地笑了,伸手接过暗红色的肉片,说谢谢叔叔,接着香馋地吃起来。曲良铁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过道上站着的两个小偷,自己也切了一片卤猪口条吃了起来。
两个小偷吃了一惊,这个貌似普通的农民,不大的眼睛看向他们的目光,忽然一闪,亮而锐利,简直有钢刃勒脖的感觉,令他们心慌气促。再看他的周身,似乎腾漾出一团不断的内外穿翻的透明罡气。不动声色却又凛然不可侵犯。尖圆脸悄悄捣捣眼镜,眼镜会意,两人勾搭着慢慢走开了。
走过两节车厢,两个偷儿在一节车厢的洗漱间停下来,开始悄声商量。
眼镜:虫头,货主可不简单!你说怎么办?
尖圆脸: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过,我感觉也是。这主儿有一股牛气,不可轻易动他。鼠爪,不如这样,找鸟屁他们商量一下,一同过去看看。人多势众,不信动不了他。一年半载的,碰到小黄鱼的机会可是不多!
眼镜:好吧。找他们去。
原来,偷坛之内也是有等级、有称号、有组织、有分配、有行业规矩的。比如这叫鼠爪的眼镜,因他夹偷别人的钱物准确无误,轻灵无声,很少能让人发觉。如小老鼠夜行走路的爪子一样无声而灵敏,得行业称号鼠爪。实在是一种荣誉。而叫虫头的尖圆脸呢,因得到钱物后善在人群里钻缝躲藏,却不引起大的骚动,如软体的虫子在棉花茂长的枝叶间善于躲藏啮食一般,故得行业称号虫头。虫头之谓者,也寓有智慧地躲藏钻营之意,当然是偷坛行业内对他的褒奖。
他们二人都隶属项城偷坛下威堂之鸟屁区,作业半径约五公里,长度却有四百六十公里。按他们的说法,吃路是宽阔的。
一般的,鼠爪和虫头搭伴作业,到手几十元至一百元,他们就吃了。只每天每人向鸟屁区长交区域作业费十元。而出现意外需要另外的同伙们联手掩护遮拦打斗时,则根据情况不同交出部分或全部的货品,有时还需动用藏品,咬牙吐血。不过,这样的时候是不多的。
当下两偷儿蹿行几节车厢,找到一头卷毛,脸有刀痕的鸟屁区长,将发现小黄鱼的喜讯告诉了这个惯偷。鸟屁兴奋起来,问明情况,听到鼠爪介绍说货主是个硬主儿时,他轻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嘴里哼了一声:是你们屁胆子怂了吧!这句话刺激得鼠爪虫头脸红耳赤,一起拍胸脯发下毒誓,说如果鸟屁能独自得手,他们两人心甘情愿以头着地倒立着走上几步路给他看看,完了后还请他到辣妹子洗头坊去逍遥一番。鸟屁看他们两人激动的样子,嘴里说着好好好的话,心里却也思谋开了。为了慎重起见他让一小喽啰找着同在这列火车上作业的另两对小偷搭档,八个人溜溜达达到来到曲良铁座位跟前。鼠爪对鸟屁一抬下巴,指向曲良铁:就是他!